07

    白烨明回到家几乎是倒头就睡，一觉睡到天明。晚上的舞台带给他的刺激还留在体内，意犹未尽。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登台，再次演出，因为第一天存在着太多瑕疵。能够反复修正自己的表演来提高一个角色的完成度，这恐怕也是演话剧的魅力了。

    白娅大早就来他家门口等着了，两家人家就在一个小区里，走走也就五分钟。她在看着白烨明把周兴宇的写真集慢条斯理地往背包里塞时讶异道：“你居然买了这本？”那眼神带着狐疑，眼珠子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弟弟，最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别瞎想啊，我就……”突然语塞，一个男人，买了另一个男人的写真集，这要怎样一个合理正当的解释才能圆过去？“签名用的！帮妹子带的！就上次电话里和你说的那个！”空气妹子。

    白娅一副“我懂的”表情，不多调戏，而是阐述了一件白烨明一直没想到的事：“签名是用官方准备的明信片的。私物上不给签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妈的，还能这样的。失策，三百块大洋了啊！心痛！

    不过，抱着侥幸心理——指不定又能偷偷碰上了呢——他还是把写真集放进了包中，有备无患！

    他们八点出发，地方是一个唱片公司的小会场，差不多九点前就到了，已经有好多人了。

    待工作人员九点出现，扯着嗓子整理队列，好不容易有秩序的时候，已经要九点四十五了。

    期间白娅见了好几个姬友，叽叽喳喳讲了一堆，白烨明也都听不太懂。他只好两眼四处望望。周兴宇的粉丝自称宇航员，带了个“宇”字，又意在永远追星星。迷妹们基本都是十五六至二十来岁的，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，脸上笑逐颜开。白烨明觉着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阵阵香气。

    作为为数不多的男人，而且还是长得很帅的男人，白烨明自然受到了不少瞩目。有勇敢的迷妹直接上前搭话问：“你也是宇航员？”

    白烨明微微一笑，马上引来了更远方的一片尖叫。让他有点不适应。他习惯了被人忽视的日子好多年了，某天被群妹子围着kyakya乱叫也是很尴尬。

    “你有女朋友吗？”又个大胆的妹子问了个直接又敏感的问题。

    白烨明笑得很腼腆，答：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这时与别人聊得热火朝天的白娅走回来了，刚那骚动她也听见了，还以为有人看到星星了呢，没想到是自己的弟弟搞出来的事情，也是很难得了。

    周围的妹子一看白烨明有女伴，都很自觉地散开了。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复杂起来。

    白娅对白烨明说：“我觉得你也可以当个偶像啊。”

    白烨明苦笑了下，内心吐槽，被群星淹没的偶像吗？他很明白，自己受到瞩目不过是因为现在他是万花丛中一点绿罢了。

    白娅身边的飞飞跟着起哄：“记着我们的约定啊！签名！我预约了的。”

    白烨明的笑容更加苦涩了。

    白娅在和飞飞激动地聊着这周刚开播的周兴宇的新剧。好像是部青春医疗剧，讲急救的，演员都是现今当红的年轻一辈。周兴宇扮演的是一个海归医生，在立足于中西方医疗观念的差别上，结合紧张刺激的一次次急救事件，倒是一部好看的剧，何况还有俊男美女用来养眼，一群迷妹迷弟们争先恐后地为自己的男神女神们打call。

    当然，红得发黑这词不是胡乱讲的。与广受好评的粉丝团体不同，剧一开播，就迎来了来自学术界对专业知识的挑刺，来自社会管理层对剧中医疗事业解读的诟病，还有来自那些黑粉们始终如一的黑演技。

    小鲜肉们是真的不太会演戏。这可能与他们没受过专业训练有关，可能与他们没时间钻研角色有关，镜头里的人其实都是类型化的，表情不到位，台词与脸不贴合，动作很敷衍，讲故事全靠蒙太奇和台词。讲真，后期做得还真挺好，能把那一张张扑克脸剪成微笑悲伤愤怒紧张也是花了很大心思的。

    白烨明只在吃晚饭的时候打开看过一会，第一集都没看完，但他已经能充分理解那些黑子的黑点了。嗯……全靠后期。包括周兴宇，往那一站是美的，但动起来就有种谜之尴尬，应该是与角色的脱节造成的。

    当然，这些评价也只在心里想想，迷妹们是惹不起的。

    视野的角落，有个形单影只的妹子，面色淡然，一个人在玩手机，偶尔抬头看看周围，这时候却露出了一点点厌恶的表情。

    人群中没有谁会在意这样一个人，白烨明只是觉得有点奇怪。目光时不时瞥向那边。

    十点整，在现场工作人员的辛勤努力下，终于准时开场了！

    白烨明和白娅排在队伍挺前面的，因为网速给力手速又快，所以拿到的号码比较靠前，而刚刚看到的奇怪女生比他们还要前面，就站在往前两个人的位置，依然在看手机。

    白娅的心情已经非常紧张激动了，不停在重复着“等下要和星星说什么？”，又念念有词，内心腹稿都打了好几百遍。白烨明注意到前前后后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紧张的神色，又紧张又兴奋。而前面那女生还是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，好像还在编辑什么信息。

    怪！

    签名会这种，一般都是排在前面的人比较有优势，能多说上几句话。到了后头因为场地时间关系，工作人员不得不催促，能喊句“加油”已经很好了。

    因此，尽管白烨明排得还算前头，也等了有一会，他还特地问了下工作人员能签在自己带的东西上吗？毫无疑问得到了否定的回答。

    随着队伍的前进，已经可以看到签名桌了！白娅激动地死死抓住白烨明的手臂，叫道：“是星星！星星！”

    白烨明哭笑不得，谁都知道那是星星。白烨明凭借身高优势能看到周兴宇正坐在长桌后面，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，只有在签完名把明信片递给对方时才微微翘起嘴角，得体、大方、迷人。轮廓分明的脸庞似乎蕴上了一层柔光，闪闪发亮，白烨明在那一瞬好像明白他们之间那五个零差在了哪里。

    越来越近，白娅已经处于失神状态了，两眼紧盯着五米开外的周兴宇，这一眼仿佛值一百万！白烨明很淡定，嗯，唯一小激动的是不知道这计划能带给他多大收益。

    前面那妹子终于不看手机了，她的面孔朝着周兴宇的方向，这很正常。白烨明发现，她的手探入了斜跨包中，好像在掏什么东西，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。她手机在手，签名也有官方准备的笔和明信片，再过两个人就轮到她了，她在掏什么？

    白烨明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，心脏也噗通噗通越跳越快。他往周边望了下，想找个工作人员，看到了一个！他拼命朝那个人挥手！然而那名工作人员被后排一个小姑娘叫了去，压根没看到他。白烨明心里苦，想着我一个大高个呢，咋就没个妹子有存在感。

    前面的妹子又前进了一步，她的手还放在包中，周兴宇身边的工作人员压根没觉察出不妥。

    她要掏东西出来了！

    预感来的一瞬间，白烨明几乎窒息！

    脑中空白的一瞬后，他的手已经抓住了妹子的手，强有力地直接按回包中。

    妹子惊恐地看着他，他在这眼神中看出了怨恨。

    工作人员还以为是白烨明想要闹事，一个人护住了周兴宇，两个人上前想要扣住白烨明。

    却听白烨明冷冷道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说话对象是被他按着手的妹子。

    妹子见计划失败，立马反唇相讥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白烨明一点不客气地把她的手从包里拉出来，妹子一个惊慌居然忘了放下握在手中的东西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喷雾瓶，白烨明眼明手快，抢了下来，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。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了，看到这瓶液体突然冒出个不好的想法。

    白烨明问妹子：“那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妹子当然不可能老实告诉他，答：“化妆水。”

    “你拿化妆水出来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脸干，想喷点水不行啊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在自己的偶像签名时，你还有心思喷水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妹子怒瞪着他。那头的工作人员已经开了瓶子，去验证里面的液体了。不久就听他对另个工作人员说：“是硫酸。”

    人证物证齐全，妹子再没有狡辩的余地，乖乖被安保人员给押走了。很快警察也来了，为防再有类似事故发生，签名会当场中止。排在后面的迷妹们咬牙切齿，恨不能把那个搞事的妹子剁成八块去喂狗！连她的祖宗八代都诅咒了个遍。

    骚动不平，怎么平呢！钱已经是次要的了！要知道搞到一张票就已经可以烧香拜佛了，被那么一搅还有下次嘛？排在后头的妹子压根连个人影都还没瞧见呢！

    这时，周兴宇拍了拍身前工作人员的肩膀，与他换了个位置，对着骚动抱怨的迷妹们亮出了今天最动人的笑容，并大声说道：“今天的签名会只是暂时中止，我会和大家再约个时间！非常抱歉，由于我们的失误让你们受到惊吓了，为了弥补，下次可以合照哦！今天为了大家的人生安全，我们先小别下，下次一定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见面。约好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足见偶像的力量了！前一刻还吵吵嚷嚷的迷妹们在这番发言后全如被勾了魂般，集体大叫着“星星！星星！星星！”在这一片齐声尖叫中，周兴宇摆摆手，潇洒地离开了会场。

    白烨明不闲，也没空去感受偶像的力量，他被警察叫走了。毕竟是他发现并制止了案件发生。

    把一切如实交待后，他被警察大哥表扬了几句，又被周兴宇的经纪人——一个有点肥胖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——千感谢万感谢，除了谢谢就是谢谢。

    经纪人还拉着他的手表达快满溢出来的感激之情时，周兴宇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站到白烨明面前，脸上挂着笑容，和方才给人签名时完全不同的笑容，带着一点狡黠，一点调皮，更多的是愉悦和好奇。

    白烨明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狠狠砸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见过你。”周兴宇道。

    白烨明吃了一惊，想他难道认出来我们以前在一个少年宫呆过吗？正想感动呢，又听对方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
    白烨明有一点失望，他想到了那天演唱会结束之后他们尴尬的相遇，觉得对方说的应该是那个事。不过在一片黑灯瞎火中还能记住他的脸，这也着实够白烨明惊讶了。

    “白烨明。”

    周兴宇微微笑了下，朝他伸出手掌：“周兴宇。今天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全国上下谁不知道你叫周兴宇，还要自我介绍嘛？

    那槽虽吐在心中，但此情此景此人却让白烨明的心神有一丝恍惚。面前那张灿烂无比的笑脸与记忆中的某张笑脸重合，稚嫩的童声响亮地对他说：“我叫周兴宇，未来的大明星！记好了！”

    原来自己一直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，只是它随着成长一同沉入了大脑的深处，只留下了“小宇”这个称呼，记忆中是个女声对他的呼唤。

    在白烨明发愣的时候，周兴宇又问：“你想要什么？我力所能及的都会满足你。”

    “签名！”白烨明几乎脱口而出！

    周兴宇牵起嘴角，笑中还带着些嘲讽：“就这个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的签名留在下次吧，我给你签在别的地方？”周兴宇爽快应了。

    白烨明立马把包里的写真集翻了出来，心道，就等这一刻！

    周兴宇都被他这连贯的动作给惊到了，爆发出响亮的笑声。他说道：“我还想着送你一本呢，没想到你先拿出来了！”

    送我自己的写真？还真把他当小迷弟了！

    周兴宇给了经纪人一个眼神，后者马上很识趣地递上签名笔。

    翻开扉页，娴熟地大笔一挥，就像那天晚上一样。

    白烨明拿回写真集，翻开确认，糟了……他居然写名字了！还写的我的名字！还写了错别字！

    “夜明，谢谢，祝好。

    周兴宇”

    罢了，谁能懂那什么意思！关键是他周兴宇的大名！有那个就好！

    连连道谢后，周兴宇心满意足神色愉悦地走开了。

    白娅早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，警察说要找人聊聊，这进去都大半天了！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弟弟，能不担心嘛？

    好在人没事出来，还……有那么点开心？

    “姐，我得去剧院了，你自己小心回去！”

    “喂！”她正想抓着人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，哪知被人给溜走了！

    时针走向十二点半，这一耽搁就那么长时间，排练要来不及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