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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番外·喜儿求子

    却说五娘与阿向这对夫妻,因小女春妞无意冲撞了蚌精分身,夜半便受蚌精附体,泄了阴阳之气给她。

    过一月,五娘产下一女,名叫喜儿。

    这喜儿同姐姐春妞一般,生得可爱活泼,干活麻利。后来年纪渐长,便与邻村荣哥配了婚姻。只是婚后多年,没有所出,村人之间便有细碎言语,一来二去,家中渐渐也不睦。

    喜儿亦很爱孩儿,多年未能怀胎,心中自有一重失落心疼,此时丈夫、亲族言语中却夹枪带棒,直刺得她冷了心肠。于是一点儿情渐渐去了七八分,只冷眼瞧着,渐觉得不堪度日。她十分果决一女子,即与丈夫和离,又恶村中言语,径自外出讨生活去了。

    说来也巧,这时中土与东平山路初通,才兴起采石的行当。喜儿做工干活,渐学得了中土那儿的言语,便辗转去了那处学艺。她在木匠人坊里做厨,期间偷学了手艺,又走遍村野山路,看过实景儿,如此几年,学得一门打造水车的活计。

    虽然东平临海,却也有平原山地,喜儿便靠这水车积累不少财帛。且水车亦是利农利民之物,加之她无儿无女,便广行善事,更积累许多功德。

    喜儿只手空拳,挣得一片家业,经年也已三十有八,在乡里有名,无人不晓。然心中始终一事挂心,只要得一个孩儿。

    她早年采石,便将初得的云玉打磨雕饰,一直佩在胸前。说来很巧,这玉正是二龙相交之时,滕须血水化做,又因喜儿积功德,心很执,经年累月,终于梦遇龙君。

    是夜,喜儿疲累,依旧握住玉石喃喃自语一番,才脱衣睡下。顷刻入梦,一念之间,见四处云雾缭绕,白气弥漫,望不见深浅,喜儿前行几步,身后迷雾便卷来,直推着她再往前去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,天上忽地开阔起来,周围云雾中风吹一般聚集散开。唰唰声间,便见一个银蓝身影呼地刮过,在天上盘旋几下,就拢起飓风。喜儿慌忙以手遮面,风便刮得她衣袖裙摆烈烈作响,身子左摇右晃,站立不住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狂风止住,手间反倒有些温温热热触感。喜儿缓缓睁眼看去,竟是一颗硕大龙头停在几丈开外!龙身颀长,在空中又盘绕又蜿蜒,远远看不到尾,只是龙须细长,飘飘荡荡,拂在她手上,才觉得暖热。

    便见这龙大口一张,吐出人言:“你日夜祷告,究竟有何心愿?”

    喜儿闻言,急忙拜倒下去,叩头道:“只愿能得一个孩儿。”

    龙君问道:“既已积攒许多财帛,又有徒子徒女,功传数代,何必定要强求亲子?”

    喜儿含泪又拜,只道:“正因不愁吃穿,又受虚名,人间所爱的俱享尽了,才无他求,只有此愿。”

    龙君又劝:“见你身上功德金光,是积善的人家,瞧年岁已长,何不抱领几个孩儿?”

    喜儿回说:“自小见姊妹承孕产娩,心中只有艳羡。龙君乃天上精灵,有所不知,凡间之人,正是存了如此种种私念。”

    滕须无法,便掐指一算,见她这个不孕的根源竟与自己也有关联,毕竟蚌精将那吸了胎气的宝珠供奉给他,思来想去,只好替喜儿偿愿。于是道:“你不能怀胎,原因却有二。一是娘胎之中因缘际会,被我借了胎气,天生儿女缘分浅薄。二来因为缘浅,命中相配的也是必无儿女的男子,如此愈发不能怀胎。”

    喜儿闻言大惊,却不敢问,便听龙君又道:“我便使你怀一个孩儿,也好还了这段因果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巨龙猛然跃起,一时狂风大作,喜儿还不及反应,就被一爪捉上了天去。她心头才正紧张,便又重重坠落,跌进一个水塘中去。

    这塘又冷又深,冷流拖着喜儿便往下沉,她舞动手脚挣扎,反倒呛了一口鼻水。正是愈咳愈呛,鼻腔火辣窒息之间,一个激灵,便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一时心跳隆隆如鼓擂,手脚冰凉,正是惊得发软。想到梦中事情,便顾不得许多,急忙披衣起身,急急寻人,连夜定了块好木,又设计雕刻,亲自造一尊龙君神像,供奉家中。

    她心中忐忑,一面觉得似梦似幻,一面巨大龙首又仍然在目,于是日夜祈求,不敢轻忽。

    果然过了几月,肚皮便渐渐臌胀起来,真叫她欢喜非常,愈发虔诚供奉。只是毕竟年纪也长,这时候同龄的男女俱抱起孙辈来,喜儿却才怀胎,自然孕育辛苦。

    因家中略有积攒,早先置办了大屋,也雇几个男女服侍。此时因无故怀身,她久前吃过村人言语的厉害,很不愿流言再起。便借故斋戒求神,为表虔心,将众服侍之人遣散了。只是她这样年岁,毕竟荣养多年,忽地又要亲力亲为,多少不适。又一日三餐,孕中反应很大,一点儿开不了火,便请人做了,日日送来家才罢。

    一直怀胎到了五月,仍是呕吐不止,愈发吃不进水米。这腹挂在身前,又是时时地刺,阵阵地疼。喜儿不曾产育,以为是孩儿长大,胀得肚皮疼痛,便常用膏油涂抹。痛楚却是不止,白日夜里,常要发作,直闹得她频频蹙眉,心中渐也忧心起来。

    这日里吃罢饭食,喜儿便将碗碟残羹收拾了,预备放进外门边桶里,之后送饭人自会拿去洗刷。

    这时候孩儿又在肚里作动起来,一小段儿路,渐从突突做跳,变作重锤击鼓之痛,没发作两回,便激得喜儿撒开手上东西,猛一下蹲在院里。

    喜儿蜷着身子,将头也埋进膝间,肿胀的小肚儿夹在身前。这肚皮沉沉地发痛,腹底尤其紧张。“嗯——额——”她骤然收紧了双手,紧紧扣住膝弯,绷了好一会儿,才呼哧呼哧舒散下来。是这肚里忽地发紧,胎头本就似块铁砣一般顶着腹底,直扯得下坠,这会儿又好像一张巨手握着她粗腰一紧,挤得肚皮紧紧箍住腹内铁砣,缩得五脏生疼。

    直蹲了一炷香功夫,喜儿强作镇定,小心摸着肚皮,不轻不重,自下往上按揉,待小腹柔软下来,只隐隐一点儿余痛,才撑着腰肢,缓缓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此时脚也痛麻,却顾不得,搂住肚皮,跌跌撞撞便往屋里去。步履蹒跚之间,一下跪倒在龙君像前,又上香祷告,念念地求祈。

    一来她不曾产育,不知症状是否与别人不同,二来龙君赐的孩儿,便想着祈求龙君保佑。

    将这一应事情做下,喜儿腹中已饥了,头脑更昏沉起来。虽才用过一餐,却全吐了个干净,这时候也无力整治吃食,只好歪倒床上,扯来大被拢住身子,又隔被捧住小腹,将这胎固在身前,因周遭暖热,便沉沉昏倒下去。

    “嗯——额——”不多时,便见榻上这人拧起眉头,左右辗转起来,又一会儿,渐渐口也张开,喉咙里胡乱地哼哼什么。

    隔着被褥,也瞧不出动静,只是身下两腿不住辗转,双手也紧紧箍进腹中。似是一阵一阵地发作,喜儿才抖着眼皮,痛得将醒未醒之时,身子又和缓了似地松软下来。一时间累极,复又睡去。

    期间反复几次,肚里渐渐涨得很凶,双手虽还捧在腹上,却已和掌心小肚儿一道沉沉坠在胯间。

    便见猛地一挺腰身,两腿登时曲在身前,那床褥、裙摆间霎时一股热流涌出。这妇人当即啊啊地叫喊,下身不住挺动,臀肉抬起落下,摇得床铺乱响。

    这样动静,终将喜儿痛得醒来,正是冷汗涔涔,股间剧痛,不及反应,直叫肚里一抽,激得蜷住身躯,不住将掌按进腹内。恍然又怕伤着胎儿,急忙喃喃念着:“不可……不可……孩子……嗯……”一面也竭力克制,挪开绷直的两手,改抓挠着床褥解痛。只是这肚内紧缩却不能随她心意,又是一个激灵,热热地涌出许多血去。

    喜儿眉间紧拧出道道沟壑,叫热汗顺着蜿蜒滑落。剧痛之下,只好拼命合住双腿,却一下挤到一个湿软东西。她还不知是什么,只一味收住臀部,更将这软物吞了一点儿回去。霎时间道内辣辣地热痛,刺得下腹绞肉一样拧住,愈发地坠去!

    原来是那胎已死,滑落出产门口也!

    枉她如何并腿提腹,下身热血股股地直流,坠得腰涨胯酸,哪里可以停止?果然又狠狠地抽痛两回,喜儿便啊啊痛得呼吸也难,两条腿一松,歪开个出口,两瓣贝肉间即又挤出那湿软胎头,再几个挺身,这半成的肉胎便合着黑红浓血,一股脑儿流娩出来。

    这夜,真是痛得喜儿死去火来,不仅血崩腹痛,更加心疼如刀绞,勉强起身看一眼这落下的孩儿,即被那血肉模糊的人形刺得心口一紧,颓然昏倒过去。

    她这一厥,就过了一夜,到了天光大亮,才颤着眼皮醒来。闻得满室血腥,又哭得死去活来,捶胸顿足。眼看腹间还有弧度,内里血胎却已死在榻上,真真是强忍心痛,才将床榻上一包污浊收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