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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335节

    “大约我们都把自己活得像坟墓里的人,就特别稀罕那孩子脸上的笑,都想让她活得没心没肺,快快乐乐一点。”

    晏三合不由感叹,还是慧如老尼说的对,这世上再没比明月更好命的姑娘了。

    “那我便无话了,下面我听唐老爷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说的……”

    唐见溪脸色微僵了一会,才又道:“是有关陆时。”

    晏三合眉角一跳。

    他竟然主动和她说起陆时,为什么?

    “唐老爷就不怕你师妹泉下有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更想她的棺材能早些合上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:“与师妹有牵扯的部分,我不说,我只说他这人的所作所为。”

    不骂伪君子,不骂下作小人,他态度变化得这样快,晏三合反倒有些诧异。

    “唐老爷是为了明月,怕倒霉的事情落在她头上?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“那唐老爷请说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一开口的话很突兀,“他当年是借宿在唐家的,但他的借宿,和言停的借宿不同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不同?”

    “我先生在后院辟出一个院子,专门让寒门学子借宿,还供一日三餐。”

    晏三合突然打断了他:“这么说来,他的家境很普通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冷笑一声,“不是普通,是穷。穷得不仅吃住在唐府,连衣裳都穿我先生的旧衣裳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穷书生,能被唐岐令收为学生,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?”

    “他的过人之处,便是刻苦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虽然心里很是不屑,却还是不添一点水分道:“一天十二个时辰,他只睡两个时辰,别的时间都在读书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刻苦?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唐见溪:“我先生说他这人身上,有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。”

    “韧劲儿?”

    “我讲一件小事,有一日,先生与我们三人下棋,先生一对三,和我们同时下。”

    先生棋艺是极好的,他常说人生如棋,每走一步都要三思而后行,又说下棋下的是人品,君子行阳谋,小人行奸计。

    一个时辰后,他和言停弃子认输,唯有陆时还在苦撑。

    “晏姑娘不知道懂不懂棋?”

    “略懂一二。”

    “有一种人下棋,明明输局已定,但他就是不认输,想着法儿的和你周旋,我和言停说这人下棋喜欢垂死挣扎。”

    那日棋下完,先生借棋点评他们三人。

    先生说他下棋有灵气,却没耐心,心思都在棋外,若肯潜心研究,必有大成。

    先生说言停的棋风有股侠义之气,这义气既能成全他,也能毁了他。

    说到陆时,先生扶着胡须,沉吟半天才道:“你这孩子心思太执拗,执拗既是好事,也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晏三合听到这里,不由的对唐岐令这人生出敬佩来——看人还是挺准的。

    唐见溪天资最出众,说是天才也不过分,但喜欢的东西太多,太杂,反而不精。

    褚言停因为先太子的赏识,一生追随,有侠气;以大哥的姿态护着唐见溪和唐之未,有侠气,但最后也因为侠气丧命,抄三族。

    而陆时……

    执拗和韧劲是一个意思吗?

    晏三合细细琢磨了片刻,问,“那么也就是说,唐岐令对陆时是实打实的恩情。”

    “如再生父母。”

    再生父母这四个字,分量太重。

    晏三合想了想,道:“唐老爷可否详细说说。”

    “陆时年长我们几岁,进京比我们早,拜在先生门下也比我们早,但他却与我们同一年春闱,姑娘可有问个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有一年春闱开考前三个月,陆时的生母出了件不太体面的事,他娘与下人私通,被人拿住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冷笑:“陆家要将她沉塘,他娘半夜逃出来,逃到了衙门,击鼓鸣冤,称自己是冤枉的。”

    “等下!”

    晏三合:“陆时的生母是个妾,可对?”

    “对,是个小妾,原来是陆时嫡母的贴身丫鬟,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爬了主子的床,生下陆时。”

    “能纳妾的人家,不会太穷吧?”

    “晏姑娘,不经主母同意就爬床的丫鬟,是遭人记恨的,如果主母有意克扣,自然就穷了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!

    晏三合:“后来呢,查出来他娘是冤枉的吗?”

    “不冤枉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冷笑一声:“听说肚子里已经怀了孽种,为了想活命,才想出了这个法子。”

    第339章 忘恩

    陆时的娘竟然这样的人?

    晏三合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“当时的陆时已经是举人,举人的娘做出这样的丑事,姑娘想一想,陆时还能再上考场吗?”

    “唐老爷,我对科举不太了解,参加春闱的人是要求身家清白吗?”

    “身家清白是最基本的要求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又补了一句:“当然很多事情你不说,我不说,上头的人谁知道?”

    “陆时的娘闹到衙门,事情就闹大了,捂不住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:“县衙的人立刻书信一封,送到京城,礼部的人商议再三,决定取消陆时春闱的资格。”

    晏三合:“取消资格的人,是这一次不能春闱,还是这一辈子都不能?”

    “这一次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口气一变:“但姑娘可有想过一件事,在同僚异样的眼光和闲言碎语中,你能不能抬头挺胸?主考官会不会因为这事,对你的文章有所偏见?”

    “后来事情是如何发展的?”

    “是先生,在那次殿试过后的曲江宴上,当着诸多礼部官员和新一科的进士们夸了陆时几句。”

    唐见溪说到这里,几乎是咬牙切齿,“我先生是一代大儒,又是太子太师,他的话是极其有分量的。”

    晏三合认同这一点。

    自古以来,越是位高权重的人,越少替人说话,但话一旦出口,足以扭转一个人的命运。

    陆时的命运因为这短短几句,而彻底改变。

    唐岐令于他,的确有再生父母的恩情。

    “那么,在唐家出事后,陆时又是怎样的忘恩负义?”

    唐见溪闭上眼睛,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过往,但过往就在哪里,绕不过去。

    “唐家出事,我们一众学生都深信先生的人品,觉得他是被冤枉的,所以联名上书为他喊冤,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。所有先生的学生都来了,只有他陆时……”

    唐见溪忽的睁开眼睛,“根本不为所动,甚至连人影都没出现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晏三合皱眉:“按理说……不应该啊!”

    “因为要急着撇清关系。当时陆时高中探花,几个月后就能入翰林院,前程一片光明。而先生锒铛入狱,已经是阶下囚了。”

    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年,再提起的时候,唐见溪依然是满心冰冷。

    “晏姑娘,且不说他当时与师妹的关系,只说先生往日里待他……他也不应该绝情绝义到这个份上。”

    因为晏行的心魔,晏三合如今最恨的,就是不知感恩的人,“这么看来,他的确是忘恩负义,狼心狗肺。”

    有人替他骂出来,唐见溪心里痛快了,索性又多说了一件事。

    “师妹争花魁的那一夜,言停那首诗的落款是岁寒三友。”

    “这事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晏姑娘不知道的是,言停事先去找过陆时,希望争花魁那夜他能出面。”

    “让他出面的原因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言停怕师妹在里面撑不下去,想让陆时去见一见,哪怕违心说几句假话,师妹都有撑下去动力,更何况……”

    唐见溪动了动嘴唇,极其艰难的往下道:“更何况师妹的身子干干净净,他又是她心爱之人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这里,是彻底的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但晏三合心里已经有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