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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好点

    闻景家是虹城经济开发区的,离现在的市中心隔海相望。从零几年开发区被列入规划新区后,这里也逐渐发展起来。以前去市里一次需要坐轮渡船,而现在可以走大桥或者隧道。

    闻妈妈的单位从前天就开始轮值,基本没什么人上班,她事先并没有告知闻景自己要来,一早就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来接人,杀了个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今年只有母女两人过年,不回闻景的爷爷奶奶那边了。他们住在晏城乡下,也是海滨城市,但位于省北部,路途较远。虽然父亲去世多年,但母亲和他们依旧保持着密切联系,一年到头总能见上一两面。

    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,闻景“砰”地关上箱门,她撑着腰,抬头看上楼上。

    今天天气不好,乌云密布,高楼直耸入云,除了一圈圈波澜的光晕,什么也看不清晰,用眼捕捉人影更是痴人说梦。

    但她就觉得路堃站在落地窗后面盯着她,紧紧地,没有挪开目光。

    “上车!”闻妈妈见她还在一旁惆怅,语气不太好的催促着。

    闻景坐进副驾驶,扣好安全带,迅速拿出手机发信息。

    【我这就回家过年了。】

    【等我回来。】

    汽车缓缓启动,小区门口的保安朝这边点头示意,抬起栏杆放行。打转向灯,然后汇入车流中。

    闻景将这一切置身事外,她捧着手机等消息,却很久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她一错不错的盯住,很怕漏看了,内心像有猫爪在挠,躁动不安。

    闻妈妈扭头看后视镜,余光瞥到闻景一直在按手机,她伸手拍了她一下:“眼睛都快长在手机里了。”

    闻景心里还是有气的,觉得闻妈妈太不近人情,不给人留一点面子,她甚至在心里想,路堃一定是觉得没面子,然后生气才不回复信息。

    “妈妈,你就别想着拆散我们俩了!”闻景假意撒娇抱怨,实际在观察闻妈妈的表现。她很会看人脸色,尤其会揣测自己妈妈的,这时气氛轻松,刚好适合试探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跟我说话呢?我还不是为了你好!”

    这句话虽然听在耳朵里有道德绑架的嫌疑,但闻妈妈神情还算自然,没有表现出来明显的不悦,这意味着她已是放松了警惕。

    【你是生我妈妈的气吗?】

    【她就是这样子的性格,也是怕我吃亏。】

    闻景再度低头敲字。

    就在她在等待中有些昏昏欲睡时,消息提示音‘叮’一声将她吵醒,思绪在混沌中被拉回来,闻景赶快看手机。

    【没有,别瞎想。】

    【我再干一天活,年二十九回家过年。】

    两条消息紧连着发过来,闻景用眼神攥紧这两句话,翻来覆去的咀嚼,试图从冰冷的文字中看到路堃的心情。

    她头靠在车窗上,头皮上感觉到一阵凉意,反而让刚才停滞混乱的大脑清醒起来。

    对话框上方显示“正在输入”,闻景不自觉地屏息等待着。

    【[拥抱][拥抱][拥抱]】

    过了几秒,三个绿色的小人跳出来,是路堃惯爱发的表情。

    闻景回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,又叮嘱:

    【你不要忙到太晚,也早回去陪你爸爸,年后再回来继续努力!】

    【我妈妈这边我会好好给她做工作,接受你只是时间问题。】

    一颗小石子硌在两人中间,如果不把它拿出来,只会让伤痕越来越深。

    闻景思来想去,还是将这件事又拿出来讲,她不想让这一出荒诞片段成为二人的隔阂,沟通才是一段感情的万金油,维持爱意不被消磨。

    【是我还不够好,你妈妈不放心是正常的。但希望你能相信我,肯定会给你更好的生活。年后回来,一切会走上正轨。】

    路堃大多是言简意赅的,又刚学会操作智能手机,鲜少一口气发这么多字,这次着实打破了习惯。

    他很粗糙,不擅于说甜言蜜语的承诺,是不折不扣的的实干派。这次如此反常,也是为了安慰闻景,给她一个确定的诺言。

    路堃没见过今天这样的闻景,小心翼翼的讨好、崩溃的哭泣,这一切反常的举动都让他的内心同样倍感煎熬。他没法在这一刻拿出确切的物质保证来讨女方母亲的一个肯定,这是他的失败。自尊心受到碾压损害的同时,还觉得愧对闻景。

    这些具象的情感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,只能以话语来给人以慰藉,以安抚,填满两人心中这一刻空洞的低落感。

    闻景家的阳台其实不大,但是落地窗非常开阔,这天气阴晴不定,刚才还黯淡的天空,此刻太阳在下午散发出炽热灼人的光。路堃就这样,周身徜徉在日光中,一口一接口的抽烟。

    小小的阳台弥漫着浓烈的香烟味道,烟头碾碎后散落一地。他的胳膊撑在栏杆上,高大的背影有些微驼,低垂着头。

    最后思考出了什么还不得而知,但他当下最先告诉自己的是,要对闻景好点、再好点,以弥补这段感情和未来的先天不足。

    对不起来晚了!这章算是给这事画上句号了,后面节奏会变快的。

    继续发展

    今年春节闻景单独跟母亲两个人过,本以为可以清闲几天,没想到竟从年二十八到年三十都没歇下来。即使家里冷清,也不缺少节日的仪式感,闻景见了两个中学的朋友,又忙着陪闻妈妈采购年货、大扫除,人像陀螺似的,心情倒是好了许多,和路堃的联系也没那么密切频繁了。

    路堃直到年三十上午才回路家村,父亲和继母在家里忙着做饭,路国富提前联系了路堃,让弟弟来村口公交站接他。

    深灰色的布面行李箱在车上蹭了些灰,路堃弯腰拍干净,然后将箱子拉到站牌下,自己揣兜在一旁站着,嘴中咬了一根烟。

    路过有认识他的,他就点头打个招呼,再不多说什么话,整个人都滞闷极了。

    “哥!哥”

    儿童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路堃抬头望去,看见弟弟路淼穿着深蓝色的夹袄,迈着小短腿跑过来。

    “急啥!恁慢点跑。”烟嘴处被咬的有些扁,路堃搓了两下,将没有燃过的烟重新塞回烟盒里。

    “让我看看恁长高没!”他笑着拍拍路淼的头。

    小半年没见,路淼的个头又窜了一些,已经到了路堃的腰间。他的小脸因为运动变得红扑扑的,随着一呼一吸,股股寒气在嘴间散去。

    路淼伸出冰凉的小手拽他羽绒服的衣角:“哥,走!咱回家吃饺子!”

    “中。”路堃任他拽着,另一只手去拖行李箱。

    “哥,恁跟爸爸说夜里带我放炮去,不然他不能同意俺去!”路淼的腿不长,但小孩子就是活力十足,半拖半拉着路堃快速朝家里飞奔。

    到家的时候,路国富刚好去了地里,家中只有继母一个人在厨房做饭。这几年路堃对继母的生分和敌意已经减淡许多,他去打了个招呼,两人还互相关心了几句。

    按照地方习俗,年三十的第一顿饭在下午四点钟。路国富专门给路堃熬了他最喜欢的大肘子,又炒了几个菜,爷俩开了两瓶啤酒。

    他俩喝酒都属于“干喝”型的,不劝酒、不多话,就着几口菜,一口接一口的闷。

    路淼在一旁吵吵闹闹,一会儿吆喝不吃胡萝卜,一会儿恳求路国富自己也要喝酒。路堃听在耳朵里不仅没有不耐,反而感觉热闹很多。

    一顿饭吃到五点半,将要结束时,路堃起身去上厕所。回来之后路淼已经和小伙伴出去玩了,继母在厨房里收拾,饭桌前只有父亲一人。

    冬日里黑天早,外面已经漆黑一片,钨丝灯在头顶发出暗淡的光,地上摆了一排空酒瓶,一个个绿色外包装被折射出亮晶晶的色彩。

    “吃完了?”路国富坐在位置上,随意的开口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路堃习惯的去掏烟,摸到的只是空空的裤兜,这才想起吃饭前换了条运动裤。

    “恁恁那个对象处的咋样?”犹豫许久,路国富试探性的问道。

    因为提起闻景就想到之前不愉快的经过,路堃倏然皱眉,闭紧嘴不像是要回答的模样。路国富观察他的神情,感觉有些不对劲,决定还是过两天再问。

    毕竟今天年三十,总不能大吵一架吧。

    他不问了,站起身打算帮忙收拾桌面的狼藉,这时路堃开口:“就那样。”

    听到回答后路国富站住脚,又试探的问:“挺稳定?”

    “也不算。”路堃局促的挠了下头,声音低哑:“我俩处的倒没啥事,就是继续发展的话,还得再看看。”

    路国富沉默了。对于路堃说的“继续发展”,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,而“再看看”也知道要看哪一方面。

    “处着好,咱就奔着结婚去。娶城里小姑娘,你没个房子肯定娶不到,谁愿意跟你过苦日子。”路国富抿了口酒,低声跟路堃交代。

    “知道。”

    路国富:“年后咱先凑个首付,把房子尽快买了,这些都得提前打算,不能马虎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,我也这么想的。”路堃搬了个空凳子坐下,蹙眉认真倾听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现在虹城市里房子都疯涨,买的话,我母量(估计)着也是买个地角偏点儿、户型小点儿的。”

    路堃只是点头,心里有自己的一番考量。

    “你别光嗯啊的答应着,倒是说说自己的想法!”路国富看他话少,像是在敷衍,隔着半张桌子,急的身子向前倾。

    路国富:“你还得问人家姑娘介不介意,提前商量好。爸别的帮不上你啥,首付和彩礼肯定给你多凑!”

    有好一会儿路堃都沉默,他在计算着自己的收入和父亲能拿出来的钱数。

    “年后只能先看着房子,买是买不了了。柴哥那边儿我还欠着一些,这几个月就攒了小几万,最起码得再干个小半年吧,才能出来个首付款。”

    “找找你二叔,看有没有活儿能给你介绍一下。”路国富把最后一口酒喝了,酒杯里只剩下一个杯底的泡沫,他摇晃了一下杯子,把沫也喝进去然后打了个酒嗝:“什么时候领回来看看?”

    闻言,路堃看他一眼。路国富喝酒上脸,皱纹挤在面颊上,脸色通红,眼睛也迷蒙起来。

    “有了房子再说。”路堃起身准备回屋,又停顿一下补充道:“反正人是确定了不会变的,想办法娶回来就行了,其他的你也不用操心。”

    “小兔崽子!怎么跟你爸说话呢?”

    久等了抱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