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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而,肃安帝只是道:“这次的战事时间拖得太长了,固然打退了匈奴人,但是损耗的粮草和钱财都十分惊人,户部和兵部的人在朝堂上三番两次为了这个争吵不休,闹得朕头疼,太子,这次朕对你有点失望。” “我在西州大病了数月,耽搁了一点时间。”贺成渊也不辩解,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。 肃安帝淡淡地扫了贺成渊一眼:“如今大好了吧?” 他想起了贺成渊幼时,这孩子那时候十分娇气,打个喷嚏都要说自己病了,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躺半天,须得姬皇后千哄万哄才行。 当年肃安帝与姬皇后伉俪情深,对长子亦是异常疼爱,饶是如此,他也气不过,总是板起脸来呵斥长子。 姬皇后却笑着,轻声细语地劝他:“五郎莫心急,阿狼还小呢,且让我多疼他一下又何妨,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。” 私下里,姬皇后唤肃安帝为“五郎”,美人解语花,盈盈灯下笑,他们之间,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。 然则,往事已亦,不可追思。 贺成渊对肃安帝也是一板一眼,生疏而冷漠:“是,已无大碍。” 这个儿子不像肃安帝,无论是长相还是体魄,都十足像了姬家人,肃安帝其实不太相信贺成渊会生什么要紧的病,他看了看贺成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,都说外甥类舅,那张脸就和当日姬扬霆一般无二。 肃安帝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,他本来想对安西的战况多问两句,眼下也没了心思,就挥了挥手:“既如此,下去歇着吧。” “是。” 贺成渊不再言语,沉默地退了出去。 御书房外,侍奉的太监和侍卫都低下了头,不敢正视贺成渊,太子殿下凶名愈盛了,便是不言不语,也自有一股凛冽的气势,令人怵然。 只有肃安帝身边掌案的宋太监跟随着一路相送,一边走,一边弓着腰絮絮叨叨地说话:“太子在外的这段时间,皇上其实十分忧心,日夜不安,太子见了皇上,很应该多叙叙父子之情才是,怎么还是这般疏远?” 宋太监是肃安帝身边的老人,看着贺成渊从小到大,旁人皆敬畏这位太子,只有他能平常视之,偶尔还会自恃身份说上两句,比如现在。 贺成渊安静地听着,未置可否。 宋太监看了贺成渊一眼,别有深意地道:“您看看魏王殿下,几乎三天两头入宫向皇上请安,恭顺孝悌,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?就方才他还刚刚离去。皇上听到太子班师回朝的消息,今天原本兴致很好,也不知道怎么了,魏王走了以后就有点龙颜不悦,故而也没和太子多说上几句话,往后,太子还是要常来才对。” 贺成渊目光一动,朝宋太监微微点头。 宋太监话已经传到,当下就留步了。 贺成渊独自行走在皇城中,宫殿高楼的檐角勾错,层层叠叠,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去,只有在头顶露出一片天空,还是阴霾的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赵医令屏住呼吸,捻动着细长的银针。银针已经深入了贺成渊的头部,仅留一寸在外,赵医令的额头也有些汗。 东宫的詹事张熹在一旁虎视眈眈,恨不得在赵医令的身上瞪穿两个洞。 良久,赵医令手一抖,张熹的眼睛一花,还未看清,银针已经拔了出来。 贺成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睁开了眼睛。 张熹急急问道:“殿下,如何?” 贺成渊没有理会张熹,而是对赵医令道:“有劳赵医令,且先在东宫暂时一段时日。” 太子之疾在头部,瘀血其中,伤及神思,在赵医令看来不是大事,但若传扬了出去,以太子素日的名声,好事之徒免不了非议太子癫狂,东宫自然不欲声张。 赵医令忙不迭地弓腰:“太子客气,折煞下官了,但凭太子吩咐,只是先要和太子说一声,这个病不可操之过急,下官接下去这些日子,会每日为太子施针,少则一月,多则百日,方能有痊愈之期。” 赵医令是太医院的首屈一指的好手,尤以针灸之术见长,贺成渊的头疾颇为棘手,掌院的唐老太医偷偷过来看了几次,也摇头说没什么把握,转而向贺成渊推举了赵医令。 唐老太医是唐迟的伯父,既有他作保,贺成渊对赵医令姑且是信任的。 赵医令收拾了针具下去了。 张熹围着贺成渊转来转去,不住口地问道:“殿下,您现在觉得如何?头还疼吗?以前的事情都记得吧,您看看小人,您没把小人忘了吧?哎呦,我的殿下,您这回都遭了什么罪啊,我看您脸都瘦了,唐迟和朱三泰就是两个笨蛋,没把您照顾好,我早就说了我要一起去,您偏又不让,我这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。” 大约是为了弥补贺成渊的安静冷漠,东宫这位詹事特别爱唠叨,话多,嘴碎,用朱三泰的话来说,娘们唧唧的,和女人似的,贺成渊心中颇有同感,但张熹此人,是昔年姬皇后指派给他的,对他一直忠心耿耿,基于此,贺成渊勉强忍了下来,忍了几年,如今也习惯了。 贺成渊看了张熹一眼,冷厉的目光成功地把张熹后面的话打断了。 张熹马上闭嘴,利索地把一叠宗卷抱了过来:“殿下,您要的东西,从青州调过来了。” 贺成渊翻开了那一叠宗卷,这是青州府一年以来所有奴隶卖身契约的造册,他黑着脸翻了许久,终于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手印,他抽了出来。 上面赫然写着“家贫无以为继,兹以纹银三两,典身为奴……” 原来他还值三两银子,而不是三百三十文,真是令人欣慰哪,贺成渊咬牙切齿地想。 太子殿下周身的气息明显不对了,暴戾狂怒,却压抑着没有发出来,象是火山之下翻滚的熔岩,更是骇人,旁边服侍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,额头上都冒出了汗。 连张熹都咽了一口唾沫,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。 贺成渊的头又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,记忆混乱地交错在一起,他在方家为奴隶的那段日子在脑海里隐约地浮现起来。 那个小姑娘,用一只羊的价钱买下了他,她使唤他劈柴、扫地、还有喂鸡,她家那只小鸡仔竟在他脚上拉过屎。 他,堂堂大周太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