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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章 十年局(一)

    第六十六章 十年局(一)

    1325年5月2日。

    等。

    收官已是定局,冀州里所有下棋的人都在等。等这个幕后之人的出手。会在棋盘上落子的人都不傻,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谁都知道,只是谁是鹬蚌,谁是渔翁。

    却尚在两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时间充裕的很。

    邹翼策马停驻在一旁,远处邹翼的队伍与夏侯霖的将士正在扭曲般的厮杀在一起,明明是邹翼的人马居多,但场面依旧在向着一边倒的形式变化着,夏侯霖部队的阵型随大旗不断更变,让与之敌对的邹翼将士却苦不堪言,人数上的多少,似乎在夏侯霖面前没有任何优势。

    统帅能力如此,阵法似乎已经是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,整个战场上的状况,都被夏侯霖的阵型所掌握着,邹翼甚至有一种感觉,自己一举一动,好像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,他眯着眼睛,战场之上的夏侯霖,对他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,而这种感觉,还在不停增幅变大。

    这般情形,这般压迫。

    但邹翼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,神情间还是那种邪意的肆虐,没有皱眉,没有叹气,这场战争里,似乎他只是个匆匆过客,混不在意。

    “将军……”高适在一旁皱着眉,这时忍不住开口道。

    邹翼却好像知道高适要说什么似的,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此战是胜是败根本不重要,我们在这里的任务,只是为了将夏侯霖的队伍挡在广罗城外,让大军可以通过广罗,向万阜兵进,只需两天,时间充裕的很。”

    高适沉默,良久,又开口道。

    “可是如此拼法,我军的将士实在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有说完,被邹翼的一声冷笑打断。

    “我们损失惨重,但夏侯霖的队伍又何尝不是如此。更何况,我们还有援军,可夏侯霖却只有这些老底而已。高适,你不要总把目光局限在这里,冀州不小,却也没有大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邹翼的目光一闪,有种泛冷的寒意从中透出。“高适,我告诉你,这个局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。大到会有85%左右,夏侯霖的人头由我亲自砍下。”

    高适沉默的脸上眉头一抖。

    两人的话语于此结束,远处的战场上的争斗依旧。邹翼冷冷的看着,他目光锐利清冷,仿佛穿过了整个繁杂战场的背后,看到那张把全冀州笼罩起来的大网。

    天色明明很好,但他眼里却有种描绘不出的灰暗。

    “高适,你能够想象出一个布了十年之久的局,到底有多么庞大吗?景国然想不到,夏侯霖想不到,衫山一郎也不会想到,哪怕身在计划中的我,也不过只能窥其一角而已。”

    撤退的号角响起。

    战场上,邹翼落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夏侯霖赢了。

    但身为夏侯霖一方的张暮,却并没有多少喜悦感觉。昨夜大势上闪过的信息,让张暮很明白,邹翼不过是在阻拦夏侯军向广罗的进发而已,他要的,是时间,而不是胜利。

    敌军已败退而去,战场上,每个夏侯霖势力的将士都不由露出笑脸。

    胜利的喜悦正在感染着军营中的每个人。

    张暮微微眯起眼。当年冀昌大火时的感觉重新浮现出来,小人物的悲哀,活在别人的手掌心里,尚不自知,张暮有时很庆幸自己是个谋士,因为如此,他才能可以看清这个世界里的某些真实。

    夏侯霖的脸上很平静,看不到波澜存在。他偏过头,向着旁边的荀智阳突然问道。

    “南斯已经回到冀昌了吗?”

    荀智阳被问的一愣,然后才摇摇头道。

    “末将不知,不过南斯将军于昨夜回冀昌疗伤,走的是清源港口的水路,算算时辰,恐怕已经达到了将军府邸才对。”

    夏侯霖微微颔首,他轻笑了两声。脸上依旧没有神情变化的样子。但是张暮知道,如果荀智阳刚刚没有犹豫的将南斯位置说出,夏侯霖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神色。

    这点战场上的细微末节,自是不为夏侯霖势力下的其他人所知。

    但是张暮对于荀智阳这个人,从来都不小看。公孙正曾经告诉他要小心荀智阳与南斯这两人,说他们所图甚大,不知道怎么,每每思绪于此,张暮都会忽然想起当日占卜时,塔罗牌里的其中一张。

    环境变化中不可预知的情况。

    正面卡牌【月亮】。

    【月亮】,二十二张大阿卡纳中的第十八张。相关语:欺骗。

    正面牌义:谎言,内心不安,欺骗与背叛,终止,掩藏起来的动乱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冀州,天官都城。

    偌大诸侯长的府邸中,一间深深庭院。

    衫山一郎扶窗伫立,窗外的庭院,五月杏花绽放,清风吹起,将淡红色的花瓣卷向天际。他抬头,湛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飘浮,花瓣从中飞过,衫山一郎愣愣的看着,时光于此间一点点流逝。但他却好像毫无所知。

    现在似乎所有的形式,都在对衫山一郎不利起来。

    他不惊讶,因为这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从自己钻进这个局开始,衫山一郎就已经做好了某些觉悟。他入局,被棋局利用,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。只是可惜,景国然下台而已,自己却没有将他处死。

    所有势力中,实际上,只有衫山一郎是最弱小的。而这一点,在外人眼里,却是根本不会知晓。将景国然赶下台的那天,他没有自己的部队,也没有自己的势力,没有人愿意去跟随这样一个身份的人。

    没有,一个也没有。

    所谓诸侯长,于他,不过就是个空有名分的官职而已。

    又一阵风起,将庭院里杏树吹的左右摇晃,呼呼声在衫山一郎的耳边响起,将他的犹如女子绸缎般的发丝吹在空中飘浮,匆匆间不过几秒,风停,发丝垂下,花瓣飘落,缓缓的落在他的发丝之上。

    这种美景,似乎时间都在静止。

    旁人是无法去猜测衫山一郎的内心所想。他借贵族之手上位,没有实力之前,是注定无法拉拢夏侯霖的。外人眼中,他与平民就是俩个阶级。众人都知道冀州诸侯长会有六万调配的兵马,但实际上,真正衫山一郎可以调动的,只有钟离攸的两万而已。这还是他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,一点一滴,才有了这样的直系人马。

    但这不够。

    “没有时间了……”衫山一郎眯着眼,繁花落尽的恍惚间,他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“来人。”声音不大,但这个清冷的庭院中,却显的分外明显。

    一个守卫打扮的将士从庭院外走进。他低着头,目光不敢看向衫山一郎。

    “你快马向钟离攸将军传信,就说王富崇已死,让他率军停在三合关吧。”

    “诺!”守卫的将士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衫山一郎忽然又出声道。

    “等等,我一会出去,你不要派人跟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诺!”将士犹豫了一下,方才应道。

    至始至终,衫山一郎都在扶窗望着窗外,他的目光停留在府邸院墙的外面。

    “要结束了,景国然,咱们俩人会是谁先离开呢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冀州,南源城。

    王家的一间宽敞房间里。

    景国然、王维昌、颜双三人都坐在其中。六十岁的景国然,自是当仁不让的坐在房间中央,王维昌与颜双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。

    颜双冷着脸,他静静看着对面的王维昌。这个年轻人在短短的两天,就已经用铁血般的手段,铲除掉了所有反对他当上家主的存在,百余颗脑袋落下,王维昌连眼睛都没眨。好像他下令斩杀掉的并不是人一样。

    整个房间里,满是安静。

    景国然突然出声,率先打破了这特有的沉默。

    “冀州里的情况,我刚刚说过了,明日起,大军调至兴隆。”

    颜双神色间有一点疑惑。

    “可为什么齐家会兵进最难攻打的天官都城?直接打掉夏侯霖的冀昌不好吗?”

    景国然还没有说什么,房间中一声轻笑忽然响起,颜双不用看也知道,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,只有他对面的王维昌才会有。

    “颜将军,齐家的城池已经不少了,再占一个对他可有可无的冀昌,又有什么用途呢?”王维昌的笑总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,嘴上是笑的,但眼神却是冰冷的。

    “那天官都城又有什么用?”颜双眯起眼睛,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年轻人,他很小心。

    “有大用。”王维昌顿了一下,他感觉到景国然的目光开始在他身上停住,但他却并不在意。“首先,齐家乃冀州四大贵族之首,十年前,实力就已冠绝冀州。如今,自新任的家主齐瀚文继位,已有十年过去,实行中立的齐家,在这十年里更是实力大涨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他一顿,然后继续道。

    “这从夏侯霖遇到数千之多的骑兵数量就可以看出。所以,齐家实力强劲,现在他们所欠缺的,不是一座、两座的城池利益,而是冀州中可以主导大势的权力,无疑,衫山一郎就是他们的首选。其次,天官都城地处冀州中心,整个地势四通八达,掌握了天官都城,就相当于掌握了通往冀州各个地域的大道,这对于实力大增的齐家而言,绝对是不小的诱惑。”

    王维昌一笑,又道。

    “最后,天官即为全冀州的都城所在,它代表了一定程度的人心所向,齐家是个大家族,如果拥有了天官都城的话,就会让家族中的大部分人齐心起来,更何况,天官都城的税收,在冀州无可匹敌,一个天官都城,可以相当于近乎三个主城。综上原因,齐家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攻打天官呢?”王维昌这话是给颜双说的,但他看的人,却是坐在中间位置上的景国然。

    颜双沉默,他本就不是能说的人。

    景国然看着王维昌,刚才那段话里,有些是在影射他景家的,毕竟,冀州诸侯长,他当的时间最长。

    “王家主了解的很是清楚啊。”

    王维昌又浮现那种怪异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景公过奖了。身为对手,这种程度的了解是必不可少的。”

    对手?这个对手指的是谁?景国然心知肚明,他眯起眼,这个年轻人的才华颇有些周语叶当年的惊才艳艳。但他毕竟不是周语叶,不懂得周语叶的隐忍。

    “王维昌,传我号令。明日大兵调至兴隆,南源与安砂共留守军一万人即可,余者,全部调走。”

    王维昌眉头一皱。

    “诺!”然后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颜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直至消失不见后,方才出声道。

    “景公这样放任他,真的没问题吗?”

    景国然闻言,却是一生长叹。“我已年近花甲,膝下却无一子嗣。此子能力不凡,如果他日没有死在这场战争里的话,我会立他为我继承人的。”

    “景公……”

    “无需他言,你下吧。”

    “诺!”

    转身离去的颜双,并没有看见,此时景国然眼里的那一道寒光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冀州,正平城。

    齐家的议会厅堂。很多人都坐在这个不大,却分外有些格调的房间里。房间的最中央,坐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子,面相臃肿,众多的肥肉在身,好像要掉下,看起来就像白痴一样,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气魄。

    可就是这么一个人,却是齐家的家主齐瀚文,那个让夏侯霖、张暮、景国然与衫山一郎都认为是幕后黑手的人。

    十年前,上代家主在战争中莫名死去,死后不见尸首。因为膝下只有一女,依照规矩,应由当时上代家主的弟弟,齐瀚文继位。当时,很多人都不看好他,无数人都在背后骂他傻子。

    但齐翰文当上家主后,却好像换了一个人,短短一年时间,整个家族与荆州地域间的贸易往来扩大了三倍,不但如此,中立的命令提出后,由于不介入内战之中,全家族的实力都在飞速增长。从那个时候,家族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再小看这个胖子。小看这个他们曾经叫做白痴的人。

    如今,十年过去。

    那些曾经反对他当上家主的人早就改口,十年里,齐家发生了巨大变化,兵力在整整十万的基础上,又有五万的增幅,其中,甚至还有数千的骑兵之多。

    齐家里的很多人感觉就像做梦一样,实力的飞涨,让他们对这个齐瀚文的胖子越发佩服,但同样有人提出疑问,那就是这些兵力也好、增长的贸易也罢。似乎都来的太过蹊跷。

    但这样的疑问仅是说说而已。

    因为齐瀚文的地位如今已经稳固到,他人无可匹敌的地步。

    “家主,我们真的要如此,向衫山一郎的天官都城进兵吗?”一个老者在旁边向齐瀚文恭敬的问道。

    齐瀚文笑了一下,脸上两旁肥肉随微笑抖动着。

    “不错,养兵蓄锐十年之久,此次冀州内战混乱,正是齐家崛起的大好时机。”说到这里,齐瀚文又笑了一下。“此次兵进,要一举拿下天官都城,彻底掌控整个冀州的局势。传我令,从防守荆州边境的德化城再次抽调两万,全力奔赴万阜。”

    “可德化城本就只有三万人,此次抽调……”

    “无妨,荆州一直是贸易大户,关系也一直维持在双赢之上,在不明情形前,荆州断不会冒然兵进。引发州域之战。”齐瀚文说到这里的时候,脸上笑的很猥琐。

    “大家都去吧,做好大军调移的准备。”

    “诺!”

    坐在位置上的齐瀚文,看着两旁一同应声的众人,在他们离去后,目光中突然透露出一种冰冷,看向这些人的背影,那感觉,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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