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陨池杀仙 第30章 浊世之善
世界究竟有多大？这恐怕当今修为最顶尖的修士也说不出个具体，只能够含糊其辞。不过既然是修士生存的天下，自然被分了开来。总之，这无边的天下被分成了九天，每一天自然也名副其实的是一片天地，无边无际。这一天也还是大了太多，于是每一天被分成了三境，每一境被分成了一百界。哪怕只是一界，大多数修士也无法探索完全，因为这一界，也真如一个世界。 此时的青云天听雨境玄界内的一处密林中，毫无征兆之中一个身影狼狈的从扭曲的空间中出现，一副身负重伤、濒临死亡的模样，眼神涣散，重重倒在地上，昏迷了过去，不知死活。 此人便是从南显宗远古传送阵中传送而出的李秀林，看模样在这次跨越不知多少距离的传送中受伤不轻，筑基修为也暂时跌落到凝气七层，一副将死的样子。 此时密林中偶然路过一只队伍，他们是附近历泉城中宋家的修士。这里不比青南国那般灵气薄弱，所以遍地都是修士，因此诞生了如同星点一般无数的修仙家族。他们的实力远比不上修仙宗门，为了在这复杂的世界中生存，只能以血脉为凝聚力，成为一股独特的家族势力。 这只队伍怎么看都十分奇怪，因为除了他们之外，还有五个牢笼，其中都关押着修士，不过都是灵力枯竭，身形枯槁的修士，如同囚犯一般。 这只队伍有九个人，八男一女，都是修士。其他八人都是凝气不等的修为，为首的男子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，看来是这些人的头领，那位唯一的女子衣着也比这八人华丽，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，身处八人的中心。看得出来，无形之中，这八人一直在保护着这女子。 为首的筑基修士此时正一脸无奈，叹着气对中间的女子说道：“小姐，不是叫你不要跟过来吗？我们这一次出货要穿过这万树林，还是有一定危险的。” 着淡绿衣裙的女子一脸天真，听到男子这一路上说了五六次的话后，不满的嘟着嘴，把头别过去，笑嘻嘻的说：“大家都出货了这么多次，有什么危险嘛，再说出了事不还有山叔你保护我，我在历泉城呆了那么久，就让我出来见见世面嘛。” 被称作山叔的男子只能无奈的摇摇头，再次嘱咐周围的人注意警戒周围。 这个男子名叫宋山，是宋家的一个筑基修士，也是宋家的长老，而那女子名叫宋雪，只是一名凝气五层的修士，却是宋家家主的女儿，所以被他们唤作小姐。而他们所说的出货，货物自然是牢笼中的修士，这些修士要么就是宋家的对头，要么就是一些没有实力又没有靠山的散修，然后被抓起来当成了货物。弱肉强食，不外如是。. 他们此行便是将这五位修士作为货物送到指定的地方，当做捕杀魔兽的诱饵，随后赚取灵石。 就在一群人向前行进的时候，突然前面飞速过来了一个人。 “报告长老，前面有一个昏迷倒地的修士。” 原来来人是一行人的斥候。 他们停了下来，宋山摸着下巴，皱着眉头问道：“那人穿着什么？是附近哪个宗门的弟子吗？” 斥候答道：“那人只穿着普通的黑衣，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。” 宋山接着问道：“那他的纳罗戒呢？” 斥候接着从怀中拿出从李秀林身上搜到的几枚纳罗戒，递给宋山，说道：“就这几枚。” 宋山拿过那些纳罗戒，其中慕流云的纳罗戒早就被李秀林丢进了红魔空间，重要的东西也几乎被丢进了红魔空间，所以宋山检查了一遍，也只发现了一些杂物与劣质的丹药。 看着纳罗戒中的东西，宋山就大抵猜测那个人是一个散修了，出于谨慎，他还是再次问道：“那人的修为如何？” 斥候答道：“只有凝气七层。” 听完了斥候的报告以后，宋七喜上眉梢，对着众人说道：“我们又能多赚几枚灵石了。走，过去看看。” 随后一行人跟着斥候的带领，走向李秀林倒下的地方。 到了地方以后，宋山也没有轻举妄动，而是仔细观察李秀林的确昏迷了过去之后，才走到他身边，随手从自己的纳罗戒中取出一副特制枷锁与牢笼丢在地上，对着旁边的人说：“给他带上，丢进笼子里。” 没几个功夫，李秀林就被他们戴上枷锁丢进了牢笼里，然后一行人继续行走，只是多了一辆牢车。 一行人谨慎的在这片万树林中行进，此时天色将晚，为了安全起见，他们准备安营扎寨，停留一晚，毕竟夜晚的荒林比白天多了很多危险。 宋山停下来，对着众人说道：“好，大家停下来，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，各自做好准备。” 宋山一声令下，他们都停了下来，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，有的负责准备食物，有的负责搭建帐篷，有的负责警戒周围，看其熟练的模样，想必早已经习惯了在这万树林中过夜。 与周围人的淡定不同的是，宋雪此时双眼闪着小星星，十分兴奋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夜，连忙望向宋山，渴望的说道：“我呢，我呢？山叔，要我做什么吗？” 宋山看着宋雪一副十分渴望能帮到忙的样子，也不好拒绝她，只能说：“那么小姐就去看守一下货物吧。” 看守货物？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重要的任务，实则完全不需要做什么，因为那些货物连吼叫的精力都没有。但宋雪听到以后，十分开心的过去坐在了囚车旁边，眼睛老老实实的盯着囚车。 见着宋雪这个样子，宋山一脸溺爱之情，因为严格算来，他不仅是宋雪的护卫，还是宋雪的叔叔，可以说宋雪是他看着长大的。于是他再次小声吩咐了身边人时刻注意保护宋雪的安全。 时间渐渐流逝，宋家一行人正在忙碌的时候，突然囚车处传来了不合时宜的笑声，这笑声来的突兀而又疯狂。 “哈哈哈哈...”囚车中的李秀林发出了难以控制的笑声。 此时李秀林已经醒了过来，他很快便了解了现状，可出了问题的传送阵让他五脏俱损，灵力枯竭，修为也跌到了凝气七层，原本还能压制住的点燃七魄中尸狗的后作用却再也无法压制住，一股莫名的喜悦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，幸好，狂笑之间他还能正常的思索。 他第一时间便与处于红魔空间中的枪灵红舞沟通。 “红舞？” “在。”红舞的声音如期的从李秀林脑海中传来。 “解释一下现状。”虽然李秀林大抵知道了目前的状况，但是他希望红舞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传送出来之后会是这般模样。 “传送阵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，不是十分稳定，因此导致传送途中发生很多空间震动，而你的肉体强度无法承受，修为降到了筑基之下。现在你的笑声，是燃魂点魄的副作用，尸狗主喜，身体自然控制不住喜悦。至于目前的状况，是被他们关押了起来，听他们说，大概是当做货物卖掉。”红舞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全盘托出。 李秀林听着脑海中红舞的声音，陷入了沉思。目前他的状态十分怪异，明明脑中十分冷静，可身体却止不住的狂笑。 “哈哈哈哈哈...” 李秀林的怪异举动先是惊了宋家一行人一跳，随后引来了众人的侧目，离他比较近的宋雪不能理解眼前男子的举动，连忙向宋山他们在的方向望去，疑惑的问道：“山叔，他这是怎么了？” 宋山与周围的几个人慢慢的走过来，同样也是十分疑惑，但脸上挂着说不出的笑容，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。 宋山向着宋雪说道：“小姐别慌，这人怕不是个傻子，等我来问他几个问题。” 宋雪听后，点点头，移步到了宋山身后。 宋山站在李秀林的笼子前，问道：“小子，你叫什么名字？来自什么地方？” 李秀林此时哪有说话的能力，只能继续发出这股无法控制的笑声。 “哈哈哈哈...” 见眼前男子没有回答他，只自顾自疯癫般的发出笑声，宋山的脸色有些难看，眉头也皱了起来，眼神一凝，带着杀气说道：“小子，你知道你接下来要被当做魔兽的诱饵吃掉吗？听了这个还笑得出来？” 对于宋山的话，李秀林心中一寒，看来这一行人是要取他的性命，不过即使如此，李秀林也无法停止笑容，即使他现在心中也起了对这一行人的杀心，可外表依然是滑稽无比的大笑。 “哈哈哈哈。” 看见捡来的货物依然是这幅模样后，宋山原本皱着的眉头反而舒缓了下来，笑着对身旁的宋雪说：“看吧，小姐，此人果然是个傻子。听了我这番话还能大笑的，多半是修炼功法走火入魔，已经听不进人言，疯掉了。” 宋雪在一旁脸上带着‘果然如此’的表情点了点头。 一行人都带着或同情或嘲弄的表情看着癫狂发笑的李秀林，这时宋山旁边的一个男子不怀好意的开口道：“长老，要不要让他安静一点？” 宋山摆摆手，说道：“算了，让他多笑一会儿吧，反正也活不了几天。” 身旁的男子也不敢违逆宋山，只能作罢。 宋山转头对着宋雪说道：“小姐别呆在这里了，过来歇着吧，饭菜也快准备好了。” 宋雪见状，也觉得呆在这里不妥，随宋山过去了。众人散开，又继续各司其职，没有人太过关心牢笼里的李秀林，即使有，也是带着冷眼嘲讽。 李秀林只能一直大笑，直至笑得身体已经变得痛苦，脸上的肌肉也变得僵硬无比，但最终只能随着时间流逝，这种癫狂的笑意才离开了李秀林的身体。 黑夜中，李秀林蜷缩着身子，不发出丁点声响，如同死尸一般，此时脸上的肌肉早已麻木，甚至嘴角不由得流下涎水。 距离这六个牢笼不远处，宋山他们一行人正围着篝火有说有笑，还拿出了动物的肉在火上烧烤。他们虽然身处荒林，却没有太过紧张，因为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无数遍，万树林的危险他们都远远绕开了，强大的魔兽一般也不会离开他们自己的领地。 李秀林虽然此时表情痴呆，但是脑海中一直想着如何脱离险境，自从他停止了发笑以后，他就默默的开始运转吞天诀，吸纳天地的灵气，化作自己的灵力，但是显然恢复到筑基的修为需要一定的时间，他也小心翼翼的拿出红魔空间中的丹药，暗自吞咽下去，加快着灵力的恢复。 杀了他们！ 李秀林一边恢复灵力一边这样想着，这一行人明显是想将他当做货物卖掉，而货物的结果是死亡。这就是说，这一行人是想杀掉他，而李秀林不想死，所以只能杀掉他们。 “红舞，我恢复到筑基修为需要几天？”李秀林不动声色的与红舞沟通。 红舞回答道：“以吞天诀的速度，再配合丹药，也需要两三天。” 李秀林在脑海中说道：“两三天，不知道他们出这片森林需要几天，如果与他们认识的人汇合，恐怕逃出去就难了。” 这样想着，李秀林更加卖力的运行吞天诀，如狼似虎的吞噬着空中不算浓郁的灵气。 这时，红舞说出了一句明知故问的话，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 李秀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，但是完美隐藏住了他的杀气，嘴角此时还保留这如同上弦月一般的弧度，似笑却不是笑的说道：“当然是杀光他们，再考虐接下来的事情。” 红舞在听完李秀林的话后，便没有出声了，仿佛能看见她在红魔空间内，冷若冰霜的脸上同样浮起了邪恶的笑容。 就在李秀林全心全意的运转吞天诀的时候，原本在篝火旁的一个人突然来到了他身旁，还带着一些东西。 待此人渐渐走近，可看清来人是宋雪，还带着烤好的肉与清水。 宋雪走到李秀林身边，将食物放进李秀林的牢笼里，带着纯真的笑容说：“刚才我见你一直在笑，现在停了下来，一定累了，要吃点烤肉吗？” 李秀林从蜷着的身子中抬出头来，望着这突然过来的宋雪，双眼无神。他不懂这人脑子中想的是什么。 是在怜悯他吗？可这种怜悯，只让李秀林感到厌恶无比。 见李秀林楞在那里，宋雪还以为李秀林是担心烤肉里面有毒，割下一点肉丢进嘴里，说道：“看吧，没有什么其他东西的，就只是单纯的烤肉。” 李秀林倒也不是思考这个，而是这个相当于即将要送他去死的女人竟然过来给他烤肉，这是最后的仁慈吗？ 不过李秀林的确想吃这肉，因为他全部的灵力都拿去修补身体与恢复境界，现在的他感受到了久违的饥饿感。 于是为了不浪费灵力，李秀林抓起了面前的肉，狼吞虎咽了起来，丝毫没有在意一点形象。 见到李秀林这个模样，宋雪咯吱的笑了出来，连忙把水也递了进去，笑着说：“你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 李秀林就这样大口吃着肉时，突然李秀林感受到了一丝异样，他体内的灵力凭空多了一丝，就好像是从这肉里进入他身体的。这是十分异常的，因为修士不可能吞噬魔兽肉中残留的灵力，因为修士的灵力与魔兽的灵力根本不是一个种类。虽然只是一丝，也十分惊人了。 李秀林连忙沟通红舞，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 红舞的声音从脑海传来，“因为你修为到筑基，所以你对吞天诀的掌握也深了一点，这是吞天诀的特有能力，通过吞食魔兽的血肉来吸取其中的灵力。” 听完红舞的话后，李秀林对吞天诀的神秘与强大又多了一分认识，吃肉的动作也更大更夸张了起来，简直像是饥饿的蝗虫一般。 宋家一行人虽然没有跟着宋雪过来，但还是都关注着这里，他们看见李秀林这样的吃法后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，有人忍不住说道：“喂，那小子还算个修士吗？和饿死鬼有什么区别。” 众所周知，修士是基本不需要进食的，因为体内的灵力就是最完美的食物，而他们吃食物更多是品尝美食，当做生活的情调。所以看见李秀林这幅模样，才觉得滑稽可笑。 “来，再多给你点，别饿着。” 不知一行人中谁说出了这句话，然后将手中的烤肉丢了过来，像给路边的野狗丢骨头一般，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李秀林。其他人见状，觉得有点意思，于是也将手头的烤肉纷纷丢了过来，大多数都落在了地上。 宋雪在笼子旁十分无奈，她知道她的族人是在拿关着的傻子寻开心，但她的初衷并不是这样，她只是单纯的想帮助这奇怪的人一点。 见着大多数的食物都落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，宋雪不好意思将这些食物递给李秀林，但还是试探的问向李秀林道：“你还要吗？” 李秀林见有这等好事，虽然没有言语，但狼吞虎咽的他还是疯狂的点头，示意他要这些肉。 宋雪将肉从地上捡起，切掉了沾有灰尘的肉，切成能送进笼子的大小给李秀林送了进去。李秀林见宋雪切掉了一部分肉，顿时心痛无比，可也顾不上说话，只能尽全力的吃下眼前的肉。 宋雪见着李秀林吃的十分开心，也拿着肉问向其他牢笼中的人，可没有一个人搭理她的，全都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，失去了对明天的渴望。宋雪也没有自找无趣，就一直坐在关着李秀林牢笼的旁边，将身旁的肉全部处理好送进笼子里。 李秀林就一直吃着，吃的量十分惊人，毕竟他的身体还是修士，吃进去的肉很快就被吞天诀所吞噬开来，化作一丝丝灵力。 围着篝火的宋家众人看见李秀林不停的在吃，都笑了出来，七嘴八舌的谈笑着。 “那傻子只有能吃这么多东西才算是个修士吧，你看他那样。” “可不是么，你说这人啊，再怎么也不能当个饿死鬼吧。我挺看好他的，毕竟他身边的人连一口都吃不下去，这样看来，他更看得开一点。” “去你的吧，什么看得开，就是个傻子。” “哈哈哈哈哈...” 众人无不散发着对李秀林的轻蔑与嘲笑，李秀林听在心中，没有做出什么反应，只顾着狂吃，但是杀心变得更加坚决。 与其他宋家众人不同的是，宋雪并没有嘲笑这个眼前的傻子，只是带着纯真的笑容看着傻子吃喝，不过她也没有阻止其他人对傻子的嘲讽。 就是再多的肉也有吃完的时候，李秀林吃完最后一口肉的时候，还意犹未尽的望着宋雪。宋雪看着李秀林渴望的眼睛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，她无法回应李秀林的期待，只能说道：“没有了，今天就只有这些了。” 李秀林看着眼前略有些拘谨的纯真女孩，原本早已布满杀意冰冷无比的心竟也动容一分，于是他竟然出乎自己意料的小声低语，“放了我。” 宋雪听到李秀林的这句话后，身子不由得退后几步，无奈地摇头，脸上带着抱歉说道：“对不起。”随后就急忙的跑开了，回到了宋山他们身边。 李秀林的心沉到了谷底，不如说他的心从来就没有从谷底上来过。自从失去意识的他被这一行人当做货物捉到后，结局就已经注定，他与这行人只能有一方活着。 是被他们顺利送到买家处，被当成魔兽的诱饵被吃掉，还是乘他们还没有出这片森林，恢复实力后杀掉他们，安全离去。这两个选择，对于李秀林来说，选什么是显而易见的。可是... 可是这一行人中的女孩却给了他怜悯。虽然说这种怜悯让他感到恶心，但也让他对这女孩产生了一丝犹豫。李秀林知道，这种仁慈对那女孩来说只是一种善良的慰藉，对他来说是真的可有可无，丝毫没有解决他的处境。而女孩也选择了她应该选择的一方。 真是让人感到厌烦的善良，虽不至于让人作呕，可也在嘲讽其行为本身。 李秀林心想，这女孩如果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宁的世界，一定会是散发着光的人，可惜，她活在了这一个荒诞的世界。 世界上也没有如果。 李秀林蛰伏在黑夜中，用冷漠的眼神窥视宋家一行人，至多明天，他就能将修为恢复到筑基之上，到那时，就是离开牢笼的时候，也是花朵凋落的时候。山水入梦的仙赎